蒼翠的樹木掩映，樹影婆娑，將日光分割成小格子照在她的身上。蘇陌顏身子冰冷，呆立在樹林之中，猶未反應今夕何夕。

原來，錯的一直都是她。原來，愛的一直都是他。

蘇陌顏腳下一軟，坐在了草地上。大片的水澤從指縫之中透出，濡濕了袖角。酸楚漫上心頭，叫人避之不及揮之不卻。

人啊，總是過於相信自己的眼睛，而去忽略了那些本應該被感受到的東西。她受了委屈會感到難受，可崇華呢？他無處去說，又能同誰委屈？

那日，他捏著她的袖角，面色蒼白的好似一張蠟紙。她惡語相向，分豪不讓。那日，她將昏迷的他丟在了樹林之中，任他自生自滅，生死不問。

蘇陌顏一雙眼驀地大睜，她伸手扣住了伏羲水鏡的肩膀，神情癲狂：“崇華，崇華他怎麽了？崇華在哪兒？”

“不對，他應當還在那邊樹林之中，我要去尋他！”蘇陌顏失魂落魄，轉身欲走，不想卻被伏羲水鏡搭住了肩膀拉住。

紅衣黑發的水鏡指指那天：“仙君已經回到崇華宮了，三月之期將近，仙子這下可願回天宮看上一眼了？”

話音未落，蘇陌顏已然駕雲上天。

重重流雲穿過腳下，頭頂則是萬頃天宮。巍峨雄壯的天門便佇立在眼前，蘇陌顏想也不想，直接閃身入了九重天。

一百一十八級長階一塵不染，朱紅大門緊閉。她也來不及想什麽仙君門前駕雲不合禮法，直接踩著雲頭向崇華宮沖去。晚了一步的伏羲水鏡此時才將將趕上，他伸出手臂攔在蘇陌顏的身前：“就當做什麽都不知道。”

蘇陌顏想了想，點點頭。

伏羲水鏡身形一閃，身子便消失在了虛空之中。朱紅大門輕輕啟開一條縫，蘇陌顏側著身子擠進去，此時的心情就像是當初出去玩兒的晚了，生怕回來被崇華發現一般。

雖說相似，卻也不同。曾經她無數次的盼望崇華不曾發現她，依舊在院子裏打盹。可是每一次，崇華都會淺笑著坐在閬苑之中飲茶，擡眼道上一句：“回來了？”

這一次，似有相似，卻也似有不同。

紫金禦座之上，崇華單手支頤，另一手握著經冊，眉眼低垂宛若如畫。他瞄了一眼緩緩走過來的人，伸手翻了一頁經卷，聲音沈穩：“怎麽回來了？”

蘇陌顏抿著唇，眼眶之中像是有什麽在湧動。她並未回答，只是走到他的身側，蹲下伏在他的膝上：“仙君不來找我，我就只能自己回來了。”

握著經卷的手重重一抖……

滿園的桃花灼灼，開的繁茂。崇華仙君不喜花香，所以府邸之中雖然執了桃花樹，三千年卻不曾開過。冷不丁的桃花大盛，倒是叫人有些不適應。

桃花香甜膩喜人，蘇陌顏不擡眼，只是伸過手去環上他的腰。凜冽的冷香掃過鼻尖，她在他懷中，柔軟的織錦布料上蹭了蹭臉頰，活像只討歡的貓兒。

微冷的手落在她的發頂，崇華坐直了身子，雙眼慵懶道：“挨欺負了？”

他溫柔的時候，真的很溫柔。那感覺就像是流雲織錦，春風拂面。他不管在外面是怎樣的冰冷，在這宮闈之內，面對她總是帶上三分柔情的。

蘇陌顏突然憶起，多少年前的一件事。

當時，崇華仙君帶著他到南海仙翁的府邸上做客。她貪戀仙山美景，在初臨仙山之時便甩了崇華，獨自去撲蝶追兔。

南海仙翁府邸也算是洞天福地，天生仙山，但南海仙翁卻是個不大理事的神仙，任由自己的地盤兒上妖物肆虐，不聞不問。

蘇陌顏來自天上，且不說身上的女媧之力，常年待在崇華身邊，身上沾染的神仙氣兒都足夠一眾小妖口水直流。她術法不精，離了崇華，直接被一只蜘蛛精給捆回了洞中。

妖洞之中妖氣肆虐，盤旋的妖雲帶著淡紫色，叫人心生惶惶。身子被蜘蛛網捆成了粽子，她掙脫不開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幻成人身的蜘蛛精提著匕首向她走來。

一刀，鮮血肆意流淌。

頸側被劃出了一道小口子，傷口不大也不甚疼痛。蜘蛛精貪戀她身上的血氣，伏在她的頸側舔舐著她的鮮血，那感覺，令人作嘔。

蘇陌顏從未有那一刻那樣臨近死亡，縱使是個沒什麽能力的小仙，也終究是仙啊。那蜘蛛精只消吃了她，便可以生成大妖。

毒液在身體中彌漫，麻痹了她的靜脈，臉嘴唇都變成了妖艷的紫色。就在她已經絕望，準備赴死的時候，一道寒芒映徹腰洞。

身上的蜘蛛網被徹底斬斷，身子還未跌在地上，卻被人攬在懷中抱緊。凜冽的冷香貫徹鼻尖，寒芒入熾，攝人心神。

自她化生以來，從未見過崇華出劍。仙君的劍，非大苦大難時不出。沒想到有生之來第一次見到崇華出劍，竟然是為了她。

崇華眼中有怒火氤氳，不是向著蜘蛛精，而是向著她。他眸光冷厲：“叫你不許亂跑，叫你好好修習術法，為什麽不聽？”

蘇陌顏有些委屈，雙手環著他的脖子扁著嘴就想要哭。她知道崇華的性子，只要她一哭，不管多大的錯處崇華都不會太過計較，所以沒想太多，便搶著先掉眼淚了。

不想這一次，崇華竟是沒同她計較。他二話沒說，削了蜘蛛精的法力直接丟盡了永恒之境放逐，永受不老不死之苦。

身體裏的毒素壓制不住，她就這麽環著他的脖子昏死在他的懷裏。再醒來，已經是崇華宮自己的臥室。口中尚且帶著苦澀的藥味，而崇華倚著她的床邊熟睡，見她醒了也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叫她繼續睡，沒有要計較的意思。

當時，她慶幸自己逃過一劫，也逃過了仙君的一場打罵。只是多年後想來，卻是心口酸澀，似要落淚。

原來，崇華仙君對她一直很好很好，幾乎窮盡了他所有的溫柔。原來，她一直這般肆無忌憚的揮霍著他的愛，甚至還在沾沾自喜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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